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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章守護之心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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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生的氣息漸漸離自己越來越遠了,鱗生立在半空中,深深地呼吸了幾口,薄汗從他額頭滲出,若非自己執意做的準備,無生就要死在那個靜悄悄的十方殿裏,不被任何人知道。一想到這裏,他只覺得有什麽在體內暴漲起來,雙邪在手中嘶吼,巨大的魔氣從劍身上溢出來,與他體內暴動的妖氣相互呼應。

“哼!龍犴,你欺軟怕硬,公報私仇,竟然有臉追到這裏。”

“元衡躲在哪裏?你老實交代,我考慮讓你死得痛快點。”龍犴盯著他手上的劍,幾乎要睚眥崩裂,一道魔氣感應到他的殺氣,穿過兩個天將向他穿刺過來,他的右臂猛然一疼,整個右手化作血紅的顏色,如同地獄裏嗜血的魔獸。

鱗生盯著他,臉上的表情變都沒變,他看著龍犴和幾個天將沖了過來,冷哼一聲,揚起手中魔劍,狂怒的波濤伴著隱隱龍鳴橫掃而去。

無生聽到巨大的力量在空中炸裂,心中焦急狂亂,眼睛裏再也看不到其他,奔著粼粼波光和水聲而去。終於,水汽撲鼻,闊別千年的水光盈滿了她的視線,她想也不想,直接跳了進去。

落入水中的一剎那,那些遺失的記憶撲面而來,她在水中睜開眼睛,看著這片世間萬物最初的起點,卻發現這裏一片虛無,沒有蓮花青草,也沒有游魚蟲豸,只有或黃或青的點點光暈在湖水裏飄蕩,一點點匯聚到湖底的一側,那裏有一段幽深的通道,吸引著湖底裏無意識的點點微芒。

她往湖底游著,那一次所看到的金光一定來自於湖底,她一點一點搜尋著,不敢放過任何一個地方,終於,她撥開湖底的細沙,看到一塊被水沖刷得光滑的石頭,石頭中間一塊圓形的缺口,底下是雪白的基座,如同新刻一般,她幾乎要倒吸一口氣,急忙加快速度繼續搜尋。然而她越找,臉色卻越發慘白起來。

湖底什麽都沒有,除了那個嶄新的凹口…

一陣巨響穿過水面傳了過來,湖底輕顫,湖水溫和的動蕩著,將無生推到那唯一的發現之處。無生驚惶的撫摸著那個小小的凹口,那裏分明有什麽曾經存在,但如今卻什麽也沒有。

是誰…又是什麽時候拿走了它們?

是迦衍還是……

突然,她的手碰到什麽,她撥開淺淺的泥沙,一小片粗糙的根莖在細沙的拂動中露了出來,她朝那樹根生長的方向游去,一直游到那個幽深的狹窄通道,看到那細細的樹枝在黑暗中隱匿著,急忙往上游去。

沖出湖面,無生看著遠處極目遠眺,就像在漫長的過去她偶爾會做的那樣。只是這一次,她清楚的知道了那裏有什麽,她仿佛看到那些湖底的微芒從那細細的樹根一路往上,最後化作同樣顏色卻更明亮的光芒,從樹葉中飄蕩出來,再散逸到遠方不同的世界裏。

世界盡頭不僅僅有無根湖,還有一棵樹。只是這二者到底在什麽時候有了如此隱秘的觸碰?

想到盤踞於凹槽下的那支樹根,無生只覺得遍體生寒,忍不住發起抖來。這時,又一聲巨響傳來,她擡起頭,看到遙遠結界外的天空上,鱗生黑色的身影已經發生了變化,這樣遠遠的看去,他背後仿佛有巨大的黑色蛟龍立於洶湧的浪潮之上,魔氣盤旋之間,無數黑色的利刃朝前方迸射而去,組成不斷炸開的劍網,如同另一道結界將不斷沖上來的天將打了回去。龍犴在空中輾轉騰挪,看準每一個可能的機會朝鱗生攻去,空氣被撕裂的聲音不斷響起,鱗生的四周一片黑霧繚繞,巨大的邪氣將那一片天空都染成了黑色。

突然,鱗生閃開龍犴側面一擊的時候,有天將從另一側襲來,尖銳的長槍刺破他的肩膀,鮮血的顏色隔著遙遠的距離刺痛了無生的雙眼。

“鱗生!”無生嚇得大叫一聲,她爬上湖岸,心裏一橫朝鱗生的方向連跑帶躍飛奔而去,她看著那一片黑霧幾乎要將鱗生湮沒在裏面,眼淚早已經流了出來,這樣下去,鱗生一定會因為殺意太濃而化作禹疆,迎接他的除了死亡將再無其他。

鱗生聽不到她的呼喊,他已經快戰得脫力,虎口早已經崩開細小的裂紋,黑色的衣服被鮮血染出暗啞的亮色,耳邊全是廝殺之聲,他每一動就有一聲慘叫響起,手中的劍刺進多少人的身體已經模糊起來,就連空氣都凝固起來,只有殺氣在不斷盤旋嘶吼,龍犴也已經戰得快要失去意識,氣喘籲籲之間,巨大的龍影在他身後越來越清晰。

殺…

龍吟吐息之間是鋪天蓋地的殺意,他體內翻騰的幽冥之氣連同魔氣一起,幾乎要將他炸裂開來。殺了他…他聽到內心不斷發出的咆哮,全身的每一個地方都仿佛警覺起來,所有的金色都是敵人,所有銀色都是敵人,只要那些金色與銀色稍有動彈,他手中的魔刀就會嘶吼起來震得他手心發麻。

殺了他們,你生來就是為了殺戮不是嗎?低啞縹緲的問題從手心傳來,仿佛是雙邪安耐不住的引誘。

你的宿命不就是如此嗎……?殺吧!

鱗生的眼神一瞬間暗沈起來,藍色的身影突然在眼角一閃而過,迦衍靜靜的站在半空中看著,雙邪劍的魔氣不斷的向他撲過去,卻被無形的屏障攔住,瞬間消解,他沈默端莊的面孔自始至終都是同一個表情,只是鱗生能感覺到,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在追逐著自己手上的雙邪,“這把劍將要了你的性命。”迦衍的話在耳邊閃過,他笑了一下,舉起來看到劍上一道蒼青色的封印,封印已經很淡了,在黑色張揚的魔氣掩蓋之下,幾乎無法被註意到。

段十六刻下這道封印,用來遮擋雙邪的原形,但此刻,這道封印不知何故吸引了迦衍的全部視線,鱗生看在眼裏,想到雙邪安靜矗立在結界外,仿佛就是在等待自己一樣,手上愈發狠了起來,一道道妖魔交織的殺氣沖了過去,天將們的慘叫聲從四處響起,迦衍依然動也沒動。

“我的宿命…”他輕輕說著,並不打算讓任何人聽到:“我的宿命關你何事?”

迦衍垂下眼睛,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從他唇邊溢出。

龍犴終於化作完全的龍形,金色帶血的雙目怒睜著咆哮而來,僅剩一只的前爪劃破了空氣,將黑色的魔氣如破布般撕得粉碎。鱗生大吼一聲,將雙邪從身前的天將腹中抽了出來,一轉手腕,長劍化搶蛇行而去,卻要與那真龍正面交手。

“鱗生!”

巨大的邪氣沖天而起,無生的呼喊聲中已經帶上了嘶啞。她停下來,急促喘息著抖著,她原本想沖出結界,哪怕死掉也要沖到鱗生的身旁,可是此時,當那顆樹的影子終於出現在眼前的時候,她猛地頓住了。

“鱗生……”她喃喃著,打了個冷顫,卻一咬牙朝那棵樹跑了過去。

妖物,既然有強大的妖物,那就解放出來!她想著,就算那妖物先會吞噬自己,也要拼一把拖住迦衍,不然…她不敢再想下去,那棵樹的面貌越來越清晰,她甚至能隱隱約約看到樹幹上交錯的巨大紋路。

一陣風吹過來,一絲極淡的幽冥之氣在風中拂過她的鼻子,夾雜著一絲水汽令她有些恍惚。

就在這時,一個身影從樹下出現,如同不經意的從另一側走過來,正好走到無生的面前,遙遙相望。他身上暗綠色的長袍比樹葉加起來的顏色還要深一些,在風中輕柔的飄動,像最悠閑的貴公子,享受著某一個下午的風與陽光。

無生急停在原地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
為什麽……

你為什麽會在這裏?

哈,怎麽還會問這樣的問題?

“我與一個老妖物簽訂了契約。”那句隨意的調笑突然清晰起來,無生退後兩步,終於看清楚了這個什麽都知道的段十六,連迦衍都能一力阻擋的段十六……一切都清晰起來,只有他眼角那抹戲謔神秘的笑意卻突然模糊了。

無數的問題湧了進來,無生頭腦中一片空白,她有些茫然的回過頭去,看著周身浴血的鱗生獨自在空中替她擋下一切。

“我的雙邪借你了。”元衡在祭天臺上的視線穿過數年的時光重新落在她身上,她終於嗅到刺鼻的氣味,由血和陰謀交織而成。

“你帶著這柄劍,即便不用,也能遮擋你的氣息。”

體貼的段十六…

“他襲擊了我,我循著紅塵珠的氣息去找它…”所以,是要將鱗生吸引來這裏嗎?那為何,為何雙邪也在這裏…?

她看向段十六,即使隔得這樣遠,她也能看到對方低垂的雙眼和抿緊的嘴。她又後退兩步,段十六輕輕的嘆息已經隨著風吹過她的耳邊。

“你若被困在十方殿就好了。”

“不…”她低聲說著,聽到另一聲巨響,刺破她的耳朵,讓她的腦海裏一片空鳴。“不!”她說著,轉身朝鱗生躍去,雖然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,但是雙腿已經奔跑起來,“鱗生——!”她聽到自己的呼喊,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。

所有的人都要殺你…鱗生…龍犴、迦衍、段十六…

“鱗生你快跑啊!”她大喊著,感覺自己像風跑在棉花上,頭很痛,喊出來的聲音也很嘶啞刺耳。

鱗生的劍刺進龍犴的胸口,滾燙的鮮血濺到他的臉上,幾乎要奪走他的意識,他聽到洶湧的力量從身後傳來,鼓動著要他化作狂怒的波濤,將一切掃蕩幹凈。

殺個痛快!

寂靜的世界裏,只有利刃穿過肉體的聲音,將他一點點吞了進去。

你的宿命,快想起你的宿命…殺了他們,殺……他想著,殺了他們,她就安全了…

她?

她是誰……?

突然,哀泣的聲音沖破泥沼般的黑暗,像一顆石子落到湖中,那麽輕那麽遠,傳到他的耳中卻無比清晰。“鱗生!”

是了,他想起來了,“她”的影像猛然間清晰起來,那個睜大眼睛好奇的孩子、那個在溪邊浣足的疲憊少女、那個肆意妄為又時常哭個不停的人。

“那是你第一次沒有躲開我,我好開心呢……”

無生…他輕輕喊道,卻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。

“我有好多喜歡的地方,好多喜歡吃的東西,等有機會,我們一起去好不好啊?”

“你不可以化作禹疆哦,絕對不可以,不然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…”

無數的記憶從眼前閃過,他在無盡的血腥味中呢喃著無生的名字,他想起自己站在此地的原因了,差一點就被雙邪的魔氣吞噬殆盡。他笑了笑,另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泥沼下傳來:“你毀滅一切是為了什麽,你若再與人廝殺,又該是為了什麽?”

為了什麽?

還能為了什麽,痛快、仇恨、本能?都不是啊…他明明想過的,這一世的自己,拋開宿命和所有,也一定要保護她…

空名幻境的場景突然浮現出來,他看到自己站在那裏,看著遙遠的記憶,嘴角帶笑。

一瞬間,殺戮的快感突然消失了,漆黑的泥沼從他周身潮退而去,龍犴口中吐出鮮血,被什麽力量朝後牽引而去,雙邪劍從他身體裏抽了出來,鮮紅密布,卻連一滴也沒有掉下去。鱗生有些茫然的看著,餘光裏,迦衍接住龍犴無力的身體,輕輕嘆道:“你的殺伐之心可止息了嗎?”

這句話如同另一道巨浪沖到鱗生耳朵裏,那潮水般褪去的黑暗泥沼中,有什麽隱隱而動,他握緊手中的雙邪,看著它嘶鳴顫動,只覺得索然無味。

整片天空都寂靜下來,迦衍擡起頭來,越過遍地的傷兵殘將,看見周身浴血的鱗生,即便到了這一刻,他已經沒有化作禹疆,更奇怪的是,前一刻還那樣殘暴肆虐,這一刻已經平靜下來,他站在那裏,像黑夜裏安靜的海。

他嘆了口氣,第一次為“立地成佛”四字而惋惜。

“鱗生!”

一聲呼喚響起,這一次真真切切響在鱗生耳邊,他回過頭去,看到無生朝自己跑來,就算看不清楚,他也知道對方的臉上一定滿布淚痕,想到這裏,在他與生俱來的黑暗殺意中,在那潮水般褪去的泥沼中,一絲白光湧了出來。

“無生…”他笑起來。

“鱗生…”無生看到鱗生滿是汙血的臉上有極淡的笑容,原本快要繃斷的思緒就突然放松下來,她看不見自己又哭又笑的臉,只是突然釋然:“鱗生,我很想永遠和你在一起…”她輕輕說著,並不在意對方還這樣遠,不能聽見她的話。

鱗生卻仿佛聽到了一樣,他點了點頭,說道:“好。”

他手中雙邪劍上,蒼青色的封印瞬間消融化去。迦衍萬年不變的臉上終於有了變化,他低垂的雙眼睜開來,看著那柄黑色長劍恢覆了魔刀的身姿,此時,它仿佛在呼喚什麽。鱗生不為所動,他緊緊抓著劍不放手,只是周身黑色的殺氣裏,一瞬間炸開白色的光芒。

與此同時,一個暗綠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無生後方不遠處,沒有人發現他是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。迦衍眼神一淩,僧袍微動,佛刀憑空出現,一刀沖破鱗生的結界,鱗生吐出一口鮮血,搖搖欲墜,手中魔刀再也不受控制,掙脫開來,卻不落下,而是慢慢調轉了劍身,懸浮在鱗生上方。

“不要!”

無生看到迦衍沖了上去,大喊一聲,幾乎嘶啞,那道暗綠的身影卻似乎比迦衍還要快,他掠過無生朝鱗生疾馳而去。在迦衍的佛刀就要刺進鱗生胸口的一瞬間,暗綠色的長袖一展,一道短影從他手上射了出去,與迦衍的佛刀碰撞在一起,絲毫沒有閃避。剎那間,整個天地都抖動起來,迦衍目中殺氣迸現,他揮臂向前就要將雙邪抓進手裏,段十六的身影已至,手起手落間,青光襲去,刺破迦衍的長袖,將他逼退回去。

無生狂奔而來,手中軟劍飛了過來,將一個襲來的天將堪堪擋住,卻看到更多全副武裝的天將們出現在迦衍身後,他們見迦衍沖破了結界,又見無生馬上將至,段十六只身一人被迦衍絆住,已經沖上去要搶雙邪。為首兩人幾個起跳,眼看就要落在失去意識的鱗生面前,有一個身影卻比他們都快。

一個黑影不知從哪裏沖了出來,就在迦衍被段十六逼退的那一瞬間直指雙邪,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將魔劍握在手上,沒有半點遲疑,狠狠刺進了鱗生的胸口。鱗生早已無動彈之力,他看著無生的方向,眼中僅有那一人而已。

魔劍入體的時候,他周身的白霧猛烈顫動起來,雪白的光芒從他身體裏噴薄而出,又被什麽牢牢抓住,雙邪低鳴,那些白色的氣被它一絲不剩的吸進了劍身,劍的一側,那道正中的凹線一點點被白色填滿,隨著鱗生臉上驀然升起的痛楚發出更加刺耳的咆哮。

“不…”無生大叫著沖上去,段十六卻已在一驚之後厲聲喊道:“別過來!”

無生哪裏聽得到這些,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,卻見鱗生轉過頭來,平靜的表情如水,仿佛自己的生死與他並不相幹,他看著無生,嘴唇微動,無聲的說了一句什麽,便閉上眼睛,從空中直直的落了下來。

那個黑影將雙邪拔出來,沒有半點停留,竟是直指無生而來。段十六怒氣攻心,手中折扇一掃,將那個黑影狠狠擊倒在地。

“你敢!”

段十六色聲俱厲,那個黑影踉蹌停步,卻是管家墨李。無生擡頭看著他,一時之間無法置信。

迦衍卻已經找到空隙,他盯著雙邪劍身上的那道白光,持刀往前,直指墨李,另一只手卻要搶奪雙邪,手尚未至,段十六的折扇已經殺到眼前,蒼青色的細刃淩空襲來,奪命之聲尖利無比,迦衍只好急跳閃避,這一避讓,段十六的身影已經擋在墨李前面,也將雙邪牢牢地守在身後。

墨李不再留戀,他捂著傷口往結界裏急逃而去,為首的天將終於反應過來,他們看著這個不知名姓的妖物,又羞又怒,吼著沖了上來。

段十六飛身躍起,折扇揮灑間,蒼青色的利刃重重出擊,將數名沖在前面的天將狠狠打了回去,他看也不看墨李的方向,只盯著迦衍慢慢說道:“禹疆已死,聖師請回吧。”

迦衍手持佛刀,重回平淡的表情下仿佛有暗湧在醞釀,他沒有退開,手中佛刀已經縮窄為手掌寬,他看著段十六冷冷問道:“你與他的契約是什麽?”他說著,視線卻仿佛穿過段十六,落在他身後那棵隱約可見的大樹。

“不勞聖師過問。”

迦衍閉上雙眼:“也罷,禹疆拼死也沒有化形,不過這才是你要的結果吧,如今雙邪已現,我何必明知故問。”他說著,佛刀舉到眼前,再睜開,周身佛光迸射,段十六將折扇打開狠狠一掃,佛光與青光沖擊之時,巨響再現,折扇發出撕拉一聲,竟露出一絲裂痕。

段十六後退兩步,眼角卻流露出笑意,冷酷狡黠而又戲謔:“聖師如此在意禹疆,是怕他覺醒,讓幽冥洞開。”

“他死在你手裏,何來覺醒的機會。”

“…段某慚愧”

“若非今日,便是明日,他從一開始就在你的圈套裏,只是,雙邪為何會聽從你的驅使,你與元衡是何關系?”

一來一往的交鋒落在無生耳朵裏,清明的意志從茫然的空白裏一點點抓住只言片語的來往,只是她仿佛沒有聽到一樣,她看著鱗生落了下來,看見他的血將草地染得鮮紅,此前胸口的疼痛再次襲來,一點一點噬咬著她的心臟。

他們都要殺你,鱗生,可是我卻這麽傻,就這樣將你送到他們手上…

可是,到底是因為什麽…

無生的心臟劇痛起來,連著發燒與震驚的空茫感,讓她終於力竭,她捂著胸口,絲絲血跡從她指縫間流了出來。

段十六看到無生跪倒在地,不再說話,他將折扇橫在身前,一手持扇,一手卻頂在扇面頂端,他看著迦衍,雙手緩緩展開,折扇與手之間,畫出一道蒼青色的光芒,橫亙在空中,又從兩端延展出筆直的豎線,一扇門輪廓漸漸顯出端倪,迦衍的臉上也逐漸出現無法置信的表情。

“聖師大約不知道,禹疆只有誕生的那一次打開了幽冥之門而已,卻讓聖師記掛這許久。”段十六輕輕說著,那個蒼青色的輪廓慢慢移到他的身後,轉眼之間已驟然變大,黑色的裂縫從線條內側急速向中間蔓延而去,如一座巨大的黑色之門被墨水渲染出來。

迦衍目中終於露出殺機,手中佛刀一瞬間已縮窄了幾分,他再無絲毫遲疑,手持佛刀朝段十六沖去,竟是要直取他的性命。

段十六不閃不避,他聽著身後空氣蔓延撕裂的聲音冷聲說道:“可惜,真正的幽冥之門乃是段某!”

話音剛落,黑色的大門已經洞開,無數妖物瞬間噴薄而出,咆哮嘶吼著從段十六身後沖了出來,遮擋了大半天空,巨大的幽冥之力化作巨大的蒼青色箭矢,朝迦衍沖了過去。迦衍目中金光閃現,他松開手,任佛刀在身前飛速旋轉,金色的光圈一瞬間閃動起來,如有千鈞之力,將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箭矢擊得粉碎,洶湧的妖魔在箭矢之後一如浪湧,卻在碰到金色光芒的瞬間化作堙粉,一時間,慘烈的呼聲在這個原本寂靜的世界裏響徹不停。

然而更多的妖物洶湧而至,蛟龍與飛鳥,走獸與魍魎交織在一起,整片天空仿佛變成了異世界,它們從迦衍的佛光中躍過去,朝一片慌亂的天將沖了過去,廝殺聲猛烈起來,這片寧靜的世界盡頭轉眼間如最慘烈的修羅地獄。

段十六看著迦衍被重重妖物包圍起來,便不再耽誤,他轉身朝無生走去,卻看到迦衍的身影同時動了起來,一道金色的光芒穿破重重包圍,直奔無生而去。無生跪在那裏,楞楞的看著鱗生,金光呼嘯而來,她微微擡眼,看到迦衍站在佛光之後,僧袍在空中張揚飛舞,像一只停留在空中的蒼蝶,遙遠而清晰的看著自己。

她心中萬念俱灰,我沒救了,對嗎?這個可笑的問題在心裏浮現,她看著迦衍,閉上眼睛。

也好,你救的我,你殺我,很公平。

她胸口的銳痛終於消失了,金色的光芒也已經到了眼前,“叮”的一聲銳響,一道白光一閃而過,將那金光堪堪打了出去,無生聽到有什麽碎裂的聲音,睜眼一看,一片雪白的蓮瓣浮在她身前,像被暴雨擊打的花瓣,化作了碎片。

雪白的身影出現在眼前,下一瞬間,她掉進熟悉的懷抱,羽生沈默的下頜瘦削淩厲,像一把刀捅進了一片混亂之中。

“羽…生……?”無生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,隨即陷入了黑暗。

段十六瞥了一眼驚愕的迦衍,看著羽生將無生抱在懷裏,毫不停留,踮腳一躍朝遠處奔去,他收起手中折扇就要離去,卻突然看到地面上有一絲黑芒閃過,終究還是嘆息一聲,撿了起來,消失在原地。

迦衍終於冷喝一聲,金色光圈一瞬間擴大數倍,仿佛被巨大的推力一沖,終於逼近了空中的幽冥之門,傾軋聲起,那蒼青色的陣門被佛光一點點絞碎,掙紮許久愛,終於消失殆盡。他收回佛刀,看著身下屍橫遍野的瘡痍,聽著耳邊漸漸止息的兵刃之聲,飛到無根湖外的結界處,沈默的看著遠處的生命之樹,矗立良久。

禹疆已死,青鳥卻還活著…

在迦衍看不到的生命之樹的另一側,一個人坐在樹下,三道封印從樹幹中延伸出來將他牢牢地束縛著。他像是在沈睡,對漫天的殺聲無知無覺,一陣風吹過來,吹起他蒼青色的長發,他依然仿若未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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